曹溪之水 禅源法脉

自从智药三藏捧起第一掬曹溪之水起,曹溪便成为了佛脉源泉,而当年六祖初住曹溪,持锡叩地,泉水涌地而出,而这一智慧之水,浇灌出五家七脉。便成为禅宗智慧之泉,法脉之源。中国佛教史上有“曹溪一滴水,遍覆三千界”。

宋文豪苏东坡南贬,住南华寺,受六祖事迹感召,应当时寺主辩长老之邀,欣然挥毫,题南华寺六祖《卓锡泉铭》并序,碑铭中写道:六祖初往曹溪,卓锡泉涌,清凉滑甘,赡足大众,逮今数百年矣。或时少竭,则众汲于山下 ……又做铭曰:祖师无心,心外无学。有来叩者, 云涌泉落。问何从来,初无所从。若有从处,来则有穷。祖住南华,集众须水。水性融会,岂有无理。引锡指石,寒泉自冽。众渴得饮,如我说法。云何至今,有溢有枯?泉无溢枯,盖其人乎!辩来四年,泉水洋洋。烹煮灌溉,饮及牛羊。手不病汲,肩不病负。匏勺瓦盂,莫知其故。我不求水,水则许我。讯于祖师,有何不可。

又做诗道“水香知是曹溪口,眼净同盾古佛衣,不向南华结香火,此身何处是真依?”

这曹溪之水也随同世事沧桑,佛教几度缘落缘起,南华的几度废兴“或时少竭”……

    明朝万历年佛教一度中兴,四大高僧之憨山大师曾与紫柏大师相约共赴南华寺,疏浚曹溪之水,整顿祖庭,续佛慧命。然而二高僧却命乖运蹇,为弘扬佛法,陷入朝廷政治旋涡,蒙受冤屈。因二者性情不同,所宿命也迥然而异。

紫柏大师,明代四大高僧之一,俗姓沈,名真可,字达观,晚号紫柏。吴江(江苏)人。紫柏年少时,性格刚烈勇猛,貌伟不群,慷慨具侠义气。出家后,紫柏终日闭户读经,精勤用功。二十岁从讲师受具足戒,尝至嘉兴东塔寺,见一僧书写《华严经》,跪看良久,慨叹道:“吾辈若能如此,即满足矣!”于是至武塘景德寺闭关三年。出关后,回云岩寺向明觉法师告假辞别,行脚云游,以究明生死大事。

明代的佛教以禅宗最盛,但是宗风却极端的衰微。有鉴于宗风的衰败颓废,有志之士发愤振兴,提出禅净双修、禅教一致的口号。佛门僧侣几乎都兼修各宗各派之学,就连禅门也不例外,禅净法门不二、经教不废等观点也出现在禅僧的语录中。诸宗融合成为明末佛教的特色之一。

这不仅使得禅学有了复兴的迹象,同时也带动了整个佛教复兴的浪潮。对于这股风潮的推动,明末的四大师功不可没。四大师一致认为没有经教做为背景,便无法获得真正的禅悟。他们从实践到理论,都有促进佛教融合复兴的倾向,指引出禅宗入清以后的发展方向。以真可而言,他一生视复兴佛门、振兴曹溪法运为己任。身为禅者,真可不仅力振禅门风气,同时强调“文字般若”的重要,特别揭示经教在禅修中的功能。而他对于唯识学的重视,也激起晚明研究唯识学的风潮。

紫柏真可主张儒、道、佛一致,不执守佛教的一宗一派,融会性、相、宗义,贯通宗、教。憨山大师曾称赞紫柏:“予以师之见地,足可远追临济,上接大慧之风。”紫柏主张佛、道、儒一致,他融和佛教的五戒与儒家的五常,提出:“不杀曰仁,不盗曰义,不淫曰礼,不妄语曰信,不饮酒曰智。”并写有五首偈颂,对照佛、儒二家五种人伦道德。

1592年,紫柏五十岁,北游房山云居寺,朝礼隋代高僧静琬和尚所刻石经,于石经山雷音洞佛座下得和尚所藏佛舍利三枚。慈圣皇太后得知紫柏已至京城,命近侍陈儒备办斋供,供养僧伽黎。紫柏辞谢道:“自惭贫骨难披紫,施与高人福更增。”太后遂恭请佛陀舍利入宫供养三日,并赐内帑造大石函,将舍利重藏于石窟。

   当时琬公塔院也早已被寺僧所卖,紫柏于是以太后所施斋银将塔赎回。适巧憨山德清来访,二人便共往石经山礼赞,紫柏请憨山德清为舍利的发现及琬公塔院的复兴,撰写《复涿州石经山琬公塔院记》及《涿州石经山雷音堀舍利记》,紫柏则撰写《房山县天开骨香庵记》。

其后,紫柏与憨山德清两人在都门西郊相对畅谈四十昼夜,共议复修明朝《传灯录》,并相约前往曹溪,复兴法脉。紫柏偈诗曰:

为法宁辞道路赊,岂云瘴海是天涯。频将一点曹溪水,灌溉西来五叶花。

    1595年,紫柏在庐山等候憨山德清一同前往曹溪时,却获知憨山德清弘法致难的消息,于是独自先行。紫柏行至京师,才知憨山德清被谪戍雷州,便在江浒之地等待。时值严冬,两人相见于下关旅泊庵,紫柏握着德清的手说:“公不生还,吾不有生日!”并发愿为德清诵《法华经》百遍,祈求佛力加被。

    1560年,朝廷征收矿税,宦官乘机扰民,南康太守吴宝秀拒不执行征税命令而被逮捕,夫人愤死。紫柏多方调护,授以毘舍浮佛偈予吴宝秀:“假借四大以为身,心本无生因境有;前境若无心亦无,罪福如幻起亦灭。”谆嘱其诵十万颂,当可出狱。紫柏忧心忡忡地感叹道:“老憨不归,则我出世一大负;矿税不止,则我救世一大负;《传灯》未续,则我慧命一大负。”

紫柏慷慨激昂的言论,终于引起朝廷的侧目,门下弟子与德清等人皆力劝他尽速离京。不久,谤言四起,忌者乘机诬陷他滥用公帑,乃朝廷内部倾轧,匿名“妖书”的造作人,紫柏遂蒙冤被捕下狱。

1563年12月,执政法司定罪论死,紫柏以世法如此,久住何为?即说偈云:“一笑由来别有因,那知大块不容尘。从兹收拾娘生足,铁橛花开不待春。”言毕,端坐安然而逝,御史曹学程一向敬重真可法师,突然听说法师圆化了,赶到狱中瞻仰毕,不禁感叹道:“法师,你去了好!你去了好!”话音未落,真可法师竟然重又悠悠醒转,圆睁双目,炯炯有神,瞅着曹御史看了几眼,却没说话,点点头,这才又悠然而逝。没实现与憨山师同疏曹溪之水,复兴法脉之愿望,遗憾而去。

    而憨山大师却因宫廷倾轧牵联,大师五十岁时,遭遇法难。神宗信道教,皇太后信佛教,佛事耗费甚多,引发宫廷矛盾,加之朝廷为立储事,斗争甚激,一派主张立泰昌,一派主张立福王,皇太后与皇帝也意见不一。朝中有人借此生事,诬陷大师贪污钱粮,神宗大怒,下旨逮捕至京师,遭拷打,大师以其智慧,说服了主审官,彻查其所经手之粮款,分毫不差,帐目清楚。神宗这才释然,但仍以私修寺院罪,遣戍雷州。大师在狱中呆了八个月,冬十月始上路南行。被充军到广东雷州 1596年大师五十一岁,路过韶阳时专程到曹溪礼拜六祖。饮曹溪水时,作了一偈:

曹溪滴水自灵源,流入沧溟浪拍天。多少鱼龙从变化,源头一脉尚泠然。

       见南华寺凋敝不堪,凄然离去。至广州,以囚犯身份参见大将军,寓海珠寺。三月抵雷州,住古寺,四月一日开始注《楞伽经》。这年,大饥大疫,死者无人掩埋。七月,大师劝众人收拾掩埋死者骨骸上万具。又作法事超度亡灵。法会后天降大雨,旱情解除。八月奉命回广州。次年春,见骸骨暴露,命人掩埋,有数千之多。又建普济道场,做法事七昼夜。五十五岁,因感社会环境不佳,便遣散门徒,闭关以避动乱。但仍协助地方消解了一次群众闹事的事件,制台及大将军均甚感谢。这年,大师应邀至曹溪南华寺。1601年,大师五十六岁。开始了对南华寺环境的整治工作,他请制台戴公帮助,戴公令当地县令坐守寺院,三日内尽驱盘踞于此的流氓恶棍,拆除店铺,收回寺产。六祖道场,始还清净面目。但寺庙建筑颓废,制度荒芜,戒律松弛,大师逐一兴建。先选僧授戒,培训沙弥,加强僧众建设。又立义学,教育学子。设库司,立规矩,查租课,赎僧产,归侵占,一年之内,百废俱兴。又应制台之请,帮助地方解决两大扰民难题。一是奉旨采珠的船只上千艘,完成任务后,横行海上,无恶不作,百姓深以为苦,地方大员,无可奈何。大师以佛理劝说采珠使李公,设法定期约束,过期者治罪。李公力行之,此患即除。海上生产,得以恢复。二是采矿差役扰民,经大师与采矿使协商,由地方每年送解所需之物,尽撤差役,停采矿山。当地官民,对大师十分感谢。更感佛祖慈悲广大,泽被万民。

次年,重修祖殿,改路径,移僧居,拓禅堂。使寺院面貌改观。

1608年,六十三岁,在制台戴公的支持下,募集千金,采集大木,重修大殿。这段时间,少数民族兵变,入侵钦州,明军战败。大师亲往洞中说降,乱兵退,钦州百万生灵免受战火。次年,大师在运木途中,遇坏人鼓众为乱,大师安坐堂上诵念金刚经,至佛说四见即非四见时,忽然大悟,立即写成《金刚决疑》。六十五岁,寺内有僧人状告大师贪占钱财,后经审理明白,官府欲惩治诬告者,大师反为该僧求情。之后,大师深感厌倦,便离开曹溪了。大师在曹溪期间,有一件较为神奇的事,值得一记。当年六祖在世时,占成国(即朝鲜)太子率五位大臣前来迎请六祖,六祖未允,太子及五位大臣立化于海滨。显灵于韶阳,当地民众便在南华寺外立相公祠供奉。太子死后以灵性现身为六祖侍者,独不戒酒。六祖许之,后受法离去。留有一钵在寺。寺僧铸一铜像侍立六祖肉身之旁。像顶有布帽。乡邻每日以一钵酒供奉,酒即化为水,供酒后其帽即歪。大师到南华与大众授戒时,大众说:灵通侍者饮酒,我们也不该受戒。大师即作了一篇文章,(即《为灵通侍者戒酒文》,见梦游集卷五十)禀告六祖,先与灵通侍者戒酒,即打碎了供酒的钵。此后灵通侍者即不受酒供,供酒,酒不化水,帽也不歪。憨山在粤五年,竟名满大江南北。

从七十一岁起,大师因年事已高,有归隐意。遍游两湖及诸名山,遍览诸胜,随缘弘法,多有诗文著述。1616年注《肇论》,十月为达观禅师作荼毗法会,并为灵塔撰写铭文。

大师自离开南华寺到庐山,已有八年,曹溪的弟子们都盼望他回去。多次相请,都被大师婉拒了。次年为众说《楞伽笔记》。七十七岁时,《华严纲要》完成。口述年谱完成。还为大众说楞严、圆觉、金刚、起信、肇论等。因曹溪各界多次邀请,大师于1622年十一月十日离开五乳峰法云寺,前往曹溪南华寺。有诗云:

五云一望入南安,万叠千回六六滩。行到水穷山尽处,梅花无数岭头看。

大师七十八岁,应大众之请,为众说大戒及起信论、唯识论、楞严经等。秋八月,祖师法会后,大师派人去感谢郡守吴公的护法诚心,嘱咐说:

“佛祖弘化,贵乎时节因缘,缘与时违,化将焉讬,一期事毕,吾将归矣。”大众听了,以为大师要回庐山了。十月初一,应弟子净泰之请,作《自赞》,备述生平大意。

十二日是大师生日,韶阳太守来送禅衣祝寿,大师与太守坐谈竟日。是夜,三次沐浴。次日太守告辞,大师说:我要走了,感谢您护法的诚心盛意。并合掌称谢。中午,取净水漱口,沐浴更衣,大众围绕念佛。大师吩咐:汝等勿得惊慌,当依佛制,不得披麻戴孝,勿得悲哭。一心念佛。

申时,大师端坐而逝。

大师逝后,端坐三日,面皙唇红,手足绵软,如入禅定。庐山五乳峰法云寺众弟子遵师遗命,扶大师灵龛归五乳。因为庐山五乳峰潮湿,开始用浮供的办法,后择地葬之。过了十一年(1635),山中出现虎患,主事者恐因葬地不妥,仍请出护龛浮供。起出时见护龛已半为蚁蚀,不敢再择地卜葬。又经过九年,到1643年九月,广东弟子陈子壮备足经费,来迎请大师灵龛归曹溪。此举得到许多善士的支持。迎龛之行,颇为顺利。特别是灵龛过梅岭时,遇见新赴任的广东总镇(总兵)宋昭明,与大师曾结法缘,于是命士兵用车载灵龛至曹溪。数月后,宋公复至曹溪,听护龛弟子广成、慈力说,从裂缝的小孔中看到大师端坐如生,想开龛,但不敢决定。宋公抽刀劈开缝隙,见大师结跏趺坐如生前一样,头发和指甲都长了,其色鲜红。衣服的颜色还像新的一样,但遇风就成碎片了。忽然来了一个和尚,建议用印度的方法,用海南栴檀末涂体,和尚涂完大师身体就离去了。寺僧取出一女居士缝制的千佛衣为大师穿上,此衣放置库中二十二年,光彩如新。在原修好的塔院中供养,称为憨山寺。

憨山大师肉身从1643年迎归曹溪,一直供奉于塔院中。过了三百年,到1943年,虚云老和尚重兴南华寺,始将憨山大师肉身安置于六祖之左侧,丹田大师之肉身安置于六祖之右侧。虚云老和尚重兴南华寺时,重新将寺院作了布局。使南华祖庭,呈现在状貌。寺院建筑气势恢宏、造物精巧。作为源头的泉水终年流涌,脉脉不绝,清澈冰凉,汇入曹溪,遍履三千界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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